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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捕手 | 访青年摄影师罗娴
即,我急于在所剩不多的时间内拜访更多的人。朋友又为我介绍了西藏唐卡画院的院长罗布斯达和副院长贡觉杰,分别是国家级和自治区级非遗藏族唐卡勉萨派代表性传承人。通过他们我了解到,唐卡绘制时间长,工艺繁复,创作的过程即是虔诚心的修炼过程。两位大师的精湛技艺和传承精神让我心生敬仰。而在噶玛嘎庆唐卡画院,我见到了国家级非遗嘎玛嘎赤画派自治区级传承人罗珠巴松与他的妻子德吉央宗。走进罗珠巴松画室时,他和妻子正在创作。罗珠巴松盘腿坐在窗边,正在为一幅作品上色。他皮肤黝黑,头发卷曲,琥珀色的眼睛带着笑意。而他美丽的妻子德吉央宗,则在画室的另一头,点染一幅刚开始创作的莲花生大士唐卡,这幅唐卡是寺庙定制的。她时而和丈夫对视、微笑,时而用口唇濡湿画笔作画,时而望着窗外,若有所思。我蹑手蹑脚地把他们创作的状态记录下来,生怕打扰了这份宁静。从拉萨回纽约的一段时间里,这幅唐卡在我的梦中反复出现。它铺满了整个寺庙,画面上一片如大海般起伏的蔚蓝天空,飘浮在天空中的却不是云,而是沙漠里的绿洲。天空和大海仿佛在这里融入无限中,褐黄的山丘上方佛陀慈悲,青山妩媚。我无法理解这个梦中的意象,遂联系罗珠巴松,询问这幅唐卡的情况。他说预计2018 年年底会完工,到后期他还要亲自勾勒人物五官、描画神态。我本想请他在作品完成时告诉我,但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我还是宁愿将它未完成的样子印刻在记忆里,这样就可以一直在梦境里徜徉。在我的作品里,唐卡上方的蓝天白云与窗外蓝天的一角互相呼应,我不知道哪一个世界更为真实。中:你在此前的采访中还提到,这次的拍摄中对于佛教的关注,与你的外公有着很大的渊源?罗:是的,我在南方的一个小县城跟外公、外婆度过童年,外公的房间空间不大,却充溢神奇气质,最深的印象是他经常坐在木质皮套的矮凳上修行,每每路过他房门口看到他时,我的心里就出奇地宁静、温暖。他去世之前曾告诉我,佛教把生与死看成一体,死亡只是生命另一章的开始,是反映生命整体意义的一面镜子。他从《中阴闻教得度》(或译为《西藏度亡经》)的相关教法中,学习引导临终者和亡者的特殊技巧,为很多人提供了帮助。这组西藏偏远地区寺庙中记录的偶遇是关于“我”与这个世界关系的一种问询,亦是纪念外公的一种方式。西藏组照(二)—7 摄于那曲地区班戈县附近中:你的肖像拍摄总是能提供一种独有的气氛,这样的气质在《西藏组照》中仍旧被保持着。在你的理解中,你在追求的是一种怎样的气氛?与你在现场的拍摄工作方法有怎样的关联?罗:我认为你说的气氛可能来自我为被摄对象营造的相对自由的空间。之前拍摄《梦境》时大多数时候我会用一根快门线,与被摄对象重建好场景之后,他们随意进出场景,自由演绎梦境或者其他心理体验,抓取瞬间时我基本不注视取景框,从某种层面隔断了我与被摄对象直接的联系,从而给了他们表达的自由。拍摄《格萨尔王传唱艺人》时,我抓取了传唱艺人演绎在神授梦境中化身为格萨尔王,或者其他角色的情景。而拍摄《西藏组照(一)》时,我也让被摄对象演绎他们讲述的一些场景或者故事。拍摄风格方面,我并没有刻意去采用某一种特定的美学来表达主题,我的表达形式总会随着内容变化,不过我偏向于在拍摄某些人物环境肖像时保留环境本身的氛围,尽量让自然光渗透进来,减少人造光的痕迹。中:肖像摄影,可极度单纯亦可极尽复杂。但归根结底,肖像摄影的核心是人,肖像摄影的拍摄所实现的价值,是人与人的一次次联结。而不同的摄影师,其所寻找的 “联结点””和“联结方式”是不同的。你的“联结”是什么?罗:我比较感兴趣在作品中探讨如何以摄影的方式呈现一个人的经历和生命体验。每一个被摄对象的脸对于我来说就是一幅生命地图和心灵景观,值得仔细阅读。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故事;被摄者脸上极其细微的表情和任何痕迹都成了我绘制一张能体现该人物生命内涵和精神实质的肖像的可询标识。拍摄肖像《曲珍》时,我示意她坐在窗边,她的发辫有些凌乱,征得她的同意后,我一边用手指梳理着她柔软的长发,一边屏息打量着她的脸。此次西藏之行,我见到了很多让我印象深刻的脸,但却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它像一座生命之园,万物青翠欲滴、蓬勃生长,又像一扇洞开之窗,联结着旷野疾风的呼吸,呼应着日月星辰的脉搏,一双如荒漠中泉水般清澈见底的眼眸,静静凝视着我的镜头,有如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我的灵魂和身体。西藏组照(二)—1 摄于那曲地区安多县附近中:为什么这样的“联结”对于你来说是最重要的?罗:回忆起《梦境》繁复和冗长的创作过程,我不得不说,这个系列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它使我至今仍生活在一种与陌生人保持亲密关系的平行世界。更重要的是,它成为我窥见自己内心的一个窗口,一个镜像(simulacrum),我在感受他人生命体验的同时,也了解、丰富了自己的生命。《纽约客》杂志前资深视觉主编、艺术评论家伊丽莎白(Elisabeth Biondi)在《Photograph》期刊(2017年11/12 月刊)中撰文评论我的纪实组照《洞庭湖渔民》系列时,曾写道:“当罗娴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的被摄对象上时,她的肖像就承载了分量—她的肖像是主观的,体现了罗娴对被摄者的理解和诠释。同时,这些肖像是她内心的外化,既跟她自己有关,也和她寻找身份认同的过程有关。”现在,每次当我回过头来看《梦境》时,强大的记忆洪流裹挟着我重新进入当时的情景,被摄对象梦境中强烈、真实的情感,让我觉得自己跟他们一样毫不设防,赤身裸体。回忆的行为不断地提醒,作为创作者本身的脆弱性,作为跟我的被摄对象同样敏感的灵魂,长时间在不同的躯体里感受无尽的黑暗、荒凉、恐惧、震惊,以及美和感动,这种体验,让我在创作时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敏锐地捕捉到关于被摄对象的重要讯息。中:你的下一个创作计划是什么?罗:这次我把照相机对准了自己,我拍摄的并不完全是真实的自己,因为“self-knowledge isdifficult”( 自我认知很难)。我的笔就是我的照相机,我会一直不停地写下去。作者简介罗娴(Amy Luo),1984 年生,湖南岳阳人。2014 年赴美国国际摄影中心(ICP)深造,获2015 年度“丽塔·希尔曼杰出奖”。《梦境》系列作品获2016 年首届玛格南摄影大赛入围奖(华人中唯一获奖者)与2017 法国Lensculture“曝光奖”,凭《西藏组照》系列作品入选美国Photolucida 前50 名艺术家名单,并获2017 年美国图片,新闻肖像奖,美国国际摄影奖和英国肖像沙龙奖。采访/ 杨梦娇
心灵捕手 | 访青年摄影师罗娴